盐桃

龙叽X狐羡

　　

　　一日秋风一日疏，魏无羡再次回来之时竟已过去半年之久，屋旁的树快谢了个干净，天上挂着一轮相思月，竹屋方圆几里寥无灯火。


　　“蓝湛？”

　　他推开蓝忘机屋子的门，里头依然也是一派漆黑，声音空荡荡地没有回响。


　　他绕到自己的屋子前，甫一推门而入，就被尘灰扑了个满鼻，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咳咳，我这屋子不过半年没有打扫，积灰成这样，这里风有这么大吗？”

　　他点了一盏油灯，屋内登时敞亮起来，被褥还是蓬蓬乱的，被扭成了麻花，置剑架的随便被主人冷落了许久，也积了一层薄灰。

　　他挥手捏了个法术清扫干净，倚在门边抱臂沉默了一会。

　　蓝忘机不在这里，那他在哪里？

　　可手腕上的标记分明格外灼热，说明他给予蓝湛的红发带应就在附近，若不是被他随手扔了，人应当也会在附近。

　　他迟滞地盯着地面，地面上蓦地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仓促地靠近，与自己的影子交融交叠，魏无羡眸光一亮，转过身来。

　　“蓝湛！”


　　下一秒，他被檀香馥郁的怀抱拥住了，削尖的下颚抵在宽厚的肩膀上，双肩如缚桎梏，被一点一点地往里收紧，挤压地有些窒息。


　　魏无羡眸中波光徐徐荡漾着笑意，被宣示主权般抱了须臾，才轻轻地长呼一口气，不舍道：“嘶——疼疼疼。蓝湛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呀，抱的太紧了，你松开我点儿。”


　　他试图掰开勒地跟绳索似的双臂，而他一动，反倒被拥地更紧了。


　　“哎，好好好，给你抱给你抱。”魏无羡没辙，索性也解放自己的双手，环住了蓝忘机的腰，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吸了一口好闻的檀香。

　　蓝忘机粗重的呼吸响在耳畔，温热喷洒地耳窝瘙痒，风吹动落木沙沙作响，拂过他额发时夹着几分凉，气氛间满是冰火相融的温度。


　　蓝忘机这个人的小心思就犹如一座冰川，表面看到的不过是海底几万体域中的一隅。此刻默不作声，魏无羡便知道他定是因为自己不告而别闹脾气。

　　这种脆弱又敏感的拥抱，带着浓眷的小情绪，是曾经小时候被恶犬袭击之时躲在藏色怀里所拥有的依赖感。

　　是不想再经历一遍的无措，以及寻求到避风港的安心。

　　他有些讶然，也遏止不住心底的狂喜，这是不是说明，蓝湛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不说话，只好魏无羡来说，语气温顺又安抚：“好啦，我回来了。我不该不告而别，原谅我好不好？”


　　蓝忘机脑袋一歪，贴着他的脸颊，不语。


　　魏无羡一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湛哥哥？你听见了吗？不说话就代表你原谅我了，嗯？”


　　蓝忘机摇了摇头，光滑的皮肤相蹭，如细腻的白玉般顺滑。


　　魏无羡被美人蹭的心猿意马，脸颊都有些烫，继续说道：“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你没听见啊，还是不肯原谅我？那好哥哥，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蓝忘机遽然松开了他，逮住他的手腕，魏无羡霎时间没反应过来，修长的手指箍紧他，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

　　魏无羡踉跄一步：“蓝湛？你要带我去哪里？”


　　夜色如缎，徒留一泓柔软的月光。蓝忘机棱角分明轮廓似溶了月辉，流风回雪，蹁然如仙。


　　他借着月光细细地看，那张唇形姣好的薄唇紧紧抿着，面庞略粉，耳根也攀上了飞霞。


　　蓝忘机与平日里有些反常。


　　他正想开口问他脖颈怎么这么红，就被猝不及防拖拽到了蓝忘机房屋门口，鼻尖陡然飘来一阵熟悉的酒香。

　　天子笑？


　　他一向对酒味敏感，尤其是天子笑散发着如此浓烈气味的酒更不可能逃离他的嗅觉。方才进过蓝忘机的屋子，干干净净的没有酒的痕迹，那这阵酒香定然是从蓝湛身上散发出来的。

　　联想到蓝湛今晚这副模样，想来定然是喝酒了，如今怕是还醉着呢。

 

　　道说酒后吐真言，借着酒力暗戳戳暴露着小心思的蓝湛，怎么觉着都……有些可爱。


　　只是刚刚抱了那么久，现如今才闻到酒味，这是——腌渍入味了？


　　这么想着，魏无羡噗嗤笑了一声，引得蓝忘机浅淡的眸子冷不丁地扫射过来，带着莫名的不解和寡淡的小情绪。

　　魏无羡：“……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灯燃上了，隔着幢幢光影，蓝忘机往他手上塞了东西。


　　“给你。”

　　魏无羡一看，一串糖葫芦。

　　他耐心地问道：“给我这个做什么呀？”

　　蓝忘机吐字清晰道：“你喜欢吃。”

　　“啊？”魏无羡一愣，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喜欢吃糖葫芦了？这是醉昏了……记错了？


　　“蓝湛，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你认错人了吧？”

　　“……”蓝忘机闻言，沉水似的眸子半阖，若隐若现透着委屈，声音细若缠丝地吐露道：“魏婴。”

　　又笃定道：“是魏婴，就不会认错。”

　　魏无羡“哎？”了一声，心尖被突如其来的直白软成一滩蜜，又实在见不得蓝忘机这副莫名委屈的模样，赶忙顺毛说道：“好好好湛哥哥最厉害了，我——唔！”

　　嘴被糖渍渍的山楂球一把堵住，唇瓣都被蘸地甜甜的，糖葫芦的另一头支棍被蓝忘机攥在手里，魏无羡被他鼓成一个小仓鼠，囫囵道：“南赞尼干嘛……”

　　蓝忘机无比认真道：“不够还有。”

　　魏无羡啃下一个球，道：“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他一顿，见对方眸光又黯然了下去，补救道：“好好好我吃我吃。太好吃了，还有吗？”


　　蓝忘机用力点了点头，把他拉到桌案边坐下，把桌子上的冻糕、炒栗子各种吃食一齐塞给他，双眸盛光，写满了期待。


　　魏无羡：“……”

　　魏无羡接着蓝忘机投喂过来的各种吃食，感情蓝湛这是请他吃饭来了？但说实在的他并不是很饿，神仙也并不是很需要吃饭的，但对上那双眸子，心中就如平白腾升出了愧疚一般，让你不得不吞咽下去。


　　他每吃一口，蓝忘机眸里的星星就明灭一瞬，那带着期许的眼神挠地他心尖儿如有小钩子勾般的痒，霎时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热，吃的速度都放慢了不少。

　　蓝忘机坐在椅子上乖顺地看着他吃，魏无羡顶着那道炽热的目光总算是艰难地打了个饱嗝。

　　于是蓝忘机又起身，魏无羡以为他又要让自己吃东西，寻思了一秒要不要跑路，他却不知从何处取来两个兔子灯，说罢也塞给了他。

　　“给你一个。”

　　魏无羡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蓝忘机现在做的，正是他离开那天，他们所经历的所有事。

 

　　不论是吃的用的，他为了哄这个小闷包开心，说其实是自己喜欢吃、自己想要，只要蓝忘机目光锁定超过几秒钟，他都买了。

　　但事实上有些东西是蓝忘机真正想要的，有些不尽然是。

　　见他不伸手接，蓝忘机分明的骨指往前伸了一厘，露出一节皓白的手腕，手腕上绑着一圈红发带。


　　标记的红光成灵点而散，魏无羡视线定格，心道原来被蓝湛绑在了这里，绕指一揭，将它取了下来。

　　发带上的字迹着墨不深，尤有未干涸的笔顿。笔法笔走银钩，颇为端正——


　　魏婴。

　　【若是你有想要的东西，就写在上面。】

 

　　——他想要的是魏婴。

 

　　——他想要的是我。


　　魏无羡死死的攥紧了发带，覆上蓝忘机的手心，颤声道：“现在，你的心愿实现了。”


　　“魏婴给你，是你的了。”

　　蓝忘机闻言，喉间断续地挤出两个字“我……的。”并用力地反握住他，面色呆愣愣地，一言不发，十指却紧紧相扣。


　　蓦地，他腾出另一只手，朝自己雪白的脑门上一拍，整个人垂直倒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


　　“蓝湛？？？”


　　“……”魏无羡喟叹道：“噗嗤。真是傻哥哥。”


　　他把蓝忘机揽腰抱到了床上，脱了靴履，掖好被角，途中蓝忘机的手仍紧扣着他不松，单手脱衣十分不便，因此也一路脱地极为艰难。


　　蓝忘机的衣服层层叠叠，剥他如同剥竹笋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这一点心理建设早在他要求蓝忘机替他穿衣服时就悟到了。


　　也幸而他坚持于不穿蓝忘机的衣服，穿自己惯穿的黑衣简便，否则要每回都给蓝忘机那样摸，他早就要克制不住要把人叼回青丘埋起来藏着了。


　　“蓝湛，松手？”

　　“你这样我怎么帮你脱掉啊？”


　　他叹了口气，对着一个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的人说这种话显然是没有效果的。他一根一根手指地去掰，反倒扣的更紧了。


　　魏无羡凑近他耳边，道：“好吧，你喜欢这样那就这样睡吧。又不让我走那我只能跟你挤一挤咯。”


　　于是魏无羡放弃脱外衣，两脚蹬掉靴履，蓝忘机床榻的外侧一矮，和着被角睡了。

　　再至卯时，晨曦柔软的光像如同潮水一般漫进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覆盖出一层湿润的雅白色。

　　蓝忘机觉得呼吸有些滞涩，胸口如覆一块巨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只毛茸茸的兔团照例在他醒时爬上了他的床榻，依偎着取暖。


　　视线往下，瞥到一顶黑发斡旋，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四处翘起来，魏无羡埋在他胸口睡得酣甜。


　　“……”他宕机了。

　　此刻深觉自己犹如一块正被捣弄的糯米糕，一下一下承受着捣练的木槌，心里被翻来覆去地锤，身体却动弹不得。


　　他抬起手，顺便附赠了另一只与他十指紧扣的手。指节僵久了有些酸胀，手心微微濡湿一层薄汗。


　　“……”震惊到死机。

　　魏无羡似是睡得很浅，被蓝忘机这一抬手晃悠醒了，把被子习惯性地蹬飞，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那双十指紧扣的手，无比自然地牵过来烙下一个吻。

　　“蓝湛，早安。”

　　他神色茫然，不敢置信道：“魏婴……？”

　　“嗯，我在啊。”魏无羡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蓝忘机指节一松，也风迅般坐起，耳根红了一片，明明对他的出现极为欣喜，还是羞赧地“你”了一会，问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魏无羡也是懵懵懂懂，“啊”了一声问道：“蓝湛你不记得了？”

　　蓝忘机：“我昨晚……”

　　魏无羡一把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说道：“不记得没事，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啦！你亲自承认的，不可以随便抵赖。”


　　蓝忘机神色一白，干巴巴道：“我昨晚，都做了什么？”


　　魏无羡勾唇一笑，道：“你让我吃糖葫芦凉糕炒栗子，还死拽着我的手不肯放开，还在发带上写我的名字！”

　　“蓝湛，你要这么喜欢我你早说呀，我早不就是你的了吗？嗯？”


　　接着，他趁热打铁，在蓝忘机震惊之余啵了一口小仙君的脸，在静谧的屋里荡漾出一声格外清晰的水声。


　　浅眸中逐渐聚焦出一个他，魏无羡嘿嘿笑道：“我好喜欢你，蓝湛。”


　　魏无羡像糖糕一般黏腻绵软，一腔剖白又如箭般扎穿他的心，牢牢地定在箭靶上，怎么也取不下来。

　　这一秒摒弃了期期艾艾，悬着的心沉稳落地，阳光对穿了阴翳，黑暗中碎裂出光芒。也不再纠结被撞破的发带不发带，不必再摇摆于婚约不婚约，他攥紧了手心，也用着最珍重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我亦是。”

 

　　于是抱紧了他。

　　魏无羡常听人间戏曲话本子，有道说人一旦有了感情，知道自己爱的人，会比冷漠无情的人更坚强。

　　他前半生都被保护地很好，在家恃宠而骄，下了凡体会人间百态没受什么苦就遇见了蓝忘机，九尾狐虽心智开蒙极慢，也晓得破坏了蓝家的结界不是抄抄家规就能了结的事。


　　蓝家是天家的脸面，打碎人家的结界就相当于碎了人家的门面，青蘅君更当天君一职，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说白了去道歉就是上门找打，好在他也没怕过什么。

　　他与蓝忘机温存了一会，便说自己要离开了。毕竟他娘的结界也被他打了个窟窿，算算时辰约摸着快要来找她算账了，以及蓝家的事也丞待解决。

 

　　魏无羡给他下了一颗定心丸，简单解释道：“其实我是背着家里出来找你的，他们找到我要我回去，如今耽搁了太久，有些事我必须要去承担。蓝湛你等我回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乱跑了。”

　　这里有太多的疑问，魏无羡着急地走，蓝忘机便没有多问，反正余生还长，有什么话可以留下来再慢慢说。摸了摸他的脸，将碎发顺过耳后，柔声道：“好。我等你。”